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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IC photo  / 圖）

在澳大利亞和新西蘭隔海相望的水域，坐落著一座不足15平方公里的狹長島嶼，叫做豪勛爵島，這里茂密的雨林和綿長的海岸線，是成千上萬海鳥的樂園，同時還是淡足鹱(hù)在地球上最大的棲息地。

每年秋天，大約四萬只淡足鹱遷徙到島上繁衍生息，在地洞中孵化出下一代。勤勞的新手父母們不斷出海尋找食物，把海中的小魚小蝦帶回給家中嗷嗷待哺的幼鳥。

這是BBC紀錄片《垃圾海洋》中歲月靜好的一個鏡頭，下一秒卻被鳥類科學家的到來狠狠打臉——他們趁著成年淡足鹱離開地洞，馬上用海水給幼鳥洗胃，讓它吐出了數十塊五顏六色、細小的塑料片。

催吐之后，灰不溜秋的幼鳥哆哆嗦嗦地在地上踱步，它很幸運，而它的很多同伴，帶著滿肚子塑料，或是倒在了海岸邊，或是直挺挺地在海上漂流。

當塑料成為一種“病”

淡足鹱又名“肉足鹱”，褐色的羽毛，尾巴又短又圓，這種鳥類一般居住在大洋深處，在哺育的時候才上岸，會潛水，但在陸地上行走困難。

淡足鹱的生活習性注定了它們只能從海上捕食，然而海上漂流的塑料碎片看起來跟小魚小蝦太像了，它們無法分辨，所以一并吃下。

吞下的塑料碎片既不能提供任何能量，也無法消化代謝，不少淡足鹱就在這種虛假的飽腹感中死去。

最近，一項發表在《危險材料雜志》上的論文顯示，塑料不但導致了淡足鹱的死亡，更在死亡之前就持續影響到這種海鳥的健康。研究人員認為，鋒利的塑料碎片會從內部將海鳥的身體緩慢地撕裂開來，并將這種癥狀命名為“塑料病（plasticosis）”。

一直以來，科學家都試圖搞明白，為什么豪勛爵島的海灘上總會出現許多生病、垂死的海鳥。澳大利亞和英國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團隊，通過檢查和解剖海鳥的尸體，找到了令人震驚的真相和原因。

根據醫學鏡頭下的海鳥樣本，健康的胃組織應該是規整和平滑的，而這些死鳥的胃里出現了非常多扭曲且不可逆轉的疤痕，令人觸目驚心。

研究團隊推測，傷痕的來源是一塊鋒利的塑料碎片，它反復地割傷、刺穿海鳥的胃，使之久久無法得到治愈，反復發炎。被塑料折磨致死的海鳥不在少數，在豪勛爵島上發現的死鳥樣本里，90%胃里都含有塑料。

科學家們認為，海鳥胃中持續傷痕和炎癥的特征，符合纖維化疾病的特征，也可以稱之為“塑化病”。只不過，比較廣為人知的纖維化疾病，比如硅肺和石棉沉著病與肺部有關，而塑料病造成的損傷主要發生在胃部。

對于淡足鹱來說，這種無妄之災到來得頻繁又輕易，僅僅5毫米大小的尖銳塑料碎片，就可以阻塞和扎穿它們的消化道，產生潰瘍。而過多的疤痕組織，一方面減少它們進食，另一方面還影響了消化和吸收，造成體重偏低，營養不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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塑料流向人類

世界自然資金會（WWF）官網數據顯示，至少有81種海洋哺乳類動物曾經進食塑料或者被塑料纏繞，我們有理由相信，淡足鹱遭遇的病痛并不是孤例。

塑料進入海鳥體內的同時，也進入了復雜龐大的海洋食物網。地球是圓的，在以地球為基礎的生態系統里，每一環都緊緊相扣，所以當生態鏈的一端受到破壞時，沒有物種可以獨善其身。

人類當然也不例外，關于在人體胎盤、血液和肺部等器官發現微塑料的新聞屢見報端。

2021年1月，學術期刊《國際環境》上刊登了一項意大利羅馬圣若望·卡里比塔醫院的調查，研究人員通過拉曼顯微光譜技術對6名健康女性的胎盤樣本進行檢測。結果，他們發現在4例胎盤中檢測到12個塑料微顆粒，顆粒材料可能來自油漆、涂料或染料。

2022年3月同樣在期刊《國際環境》上，荷蘭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的團隊公布了一項研究結果，他們在22名健康志愿者的血液樣品中，檢測出17人存在微塑料顆粒，平均每毫升血液中有1.6微克。

而在2022年4月，期刊《全環境科學》收錄了來自英國赫爾大學一份論文。研究團隊從13名手術患者的健康肺部進行采樣，用紅外光譜技術在11個樣本中檢測出39個微塑料顆粒，其中以用于外賣餐盒的聚丙烯（23%）和用于飲料瓶的PET（18%）最為豐富。

直到目前為止，科學家們對人體微塑料的研究僅僅是停留在發現階段，關于微塑料在人體中如何傳輸，會否聚集在某些器官內，長此以往將對健康造成什么樣的影響，還有待時間去檢驗。

對于人類來說，在生活中頻繁接觸到塑料幾乎是無可避免的事情，也許在并不遙遠的未來，人體深處會更多、更廣泛地展現微塑料留下的痕跡，共存還是毀滅，確實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。

不過，豪勛爵島上海鳥敲響的警鐘已經近在耳邊。這50年來，淡足鹱的數量銳降了30%，它們面臨最大的生存威脅不是天敵，而是海里漂浮的塑料。

難忘紀錄片里，經過反復沖洗，掙扎著嘔吐的海鳥幼烏，更難忘狹長海灘上，那些奄奄一息乃至活活餓死的海鳥尸體。“塑料病”的研究團隊在文章中警告，攝入塑料會產生嚴重而深遠的后果，“塑料病”僅僅是個開始。